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廿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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廿七章

贠朝將大清早三人會面後所講的事一一分析給穆如清聽,也將他們所做出的兵分兩路的決定告知於他對方。

“所以你要去丘山寺找那人?”穆如清在聽完贠朝所述後,有些不安地問道。

“是。”

三人用過早飯,正對著贠朝蘸取茶水畫下的一枚楓葉標記沒有頭緒時,一朵梨花自枝頭飛落,掉入一池清淺中,池中鯉魚以為是食兒來了,竟啄上一口,惹得梨花浮動。

這動靜雖微卻逃不過已練得耳聰目明的三人,本不是什麽有趣的事,可快雪山莊的大文化人花笙卻吟起詩來。

“姑蘇城外寒山寺,夜半鐘聲到客船。”

花笙吟詩吟得很是不錯,甚至用眼神掃過面前兩人示意他們給些誇讚,但他說完後身旁的兩人卻是長久的沈默,對這番吟誦並不買賬。

秦無衣反而與贠朝兩人短暫交換了眼神,他們都從對方眼睛中讀出了兩個字——酸臭。

“有什麽話請直說。”贠朝還是忍不住先出了口,他心裏已經對與文化人說話一事有些煩躁,引經據典和東拉西扯有時並沒有太大分別。

此時的事態並不是讓他們可以肆意談天說地的形勢,反而貴在時速,越快便越能截停越走越遠的腳步。

“贠兄是這般心直口快,讓我這裏精心布置的風景都成了無人欣賞的浪費。”花笙搖了搖頭說道。

贠朝默念不知是誰一早就將人賞景的心情攪和沒了,又把人請到這邊,選一處好風光之地,搖著風流扇,獨立枝頭下,好似就在故意炫耀自己今日穿了什麽。

但同這般顧左右而言他的人爭辯,就是在為對方想說之話做配,白白浪費口舌。

“不是你大清早就叫人把我們帶來了?哪有空賞景。”秦無衣皺著眉說道。

“非也,只要秦兄你肯用心體味,路上處處皆是風景,何況我們方才所在那處,正是我這別院中風景最妙之處,白梨以奇門方位而栽種,就是為了……”

花笙正在等秦無衣這句話,順勢將別院中遍烖梨樹的前因後果吐了個幹幹凈凈。

贠朝終是明白花笙為何要將他這師弟也“請”了過來,原來並不是為了湊滿三個禆將,討論出個所以然來。反而像是為了能有人上他的套,接他的話,而他這師弟三年過去於“人情世故”上還是沒有什麽長進,不知剩下的師弟師妹們是不是被他帶得都如此呆楞。

見花笙還在滔滔不絕,而秦無衣也時不時點頭回應,贠朝獨獨回想起花笙剛才所吟的詩句來。他們當初在山上,雖不算正經讀過書,卻也有專門的識字先生,要是字也不識,許多秘籍也是讀不懂的,所以即使沒有整日“之乎者也”,他們也曾翻看過幾冊書籍,念過幾首詩。

“姑蘇城外……楓?”贠朝反覆品味著,突然想起這詩名與詩句中正正嵌著“楓”字!

“忽如一夜春風來,千樹萬樹梨花開。”花笙忽地又吟起詩來,這回他說完卻並未停下,反而繼續說著:“贠兄、秦兄,你們有沒有想過,或許那個‘楓’葉並不是指一個人或地點,而是反應著時節?”

“秋?”秦無衣果然又與花笙一唱一和了起來。

“沒錯,就像我們快雪山莊於山中栽的這些梨花,不也讓諸位看到了難得的‘春雪’?”

“原來如此。”秦無衣點頭稱是,又讓贠朝對這師弟更多了一層憂慮。

花笙依舊搖扇,仿佛成竹在胸,“當然,這只是在下的無由猜測,或許楓葉標記還有更深層之解,但既然毫無頭緒,不如就由此而去,說不定會有想要的結果呢?”

剛才由自己親手畫出的茶水“楓葉”在春風中蒸騰消散,贠朝一口飲盡杯盞中的涼透的淺色茶湯,直覺他們要尋找的人似乎就要找到了。

“古有姑蘇,今誇江南,即使名稱變了,寒山寺歷經多年卻還是在的,贠兄要找的假和尚說不定就在那處。”

“寒山寺?那我和師兄一起去!”秦無衣聽到花笙提到贠朝要找人,又聽到其最後提到一處地名,便趕在贠朝說話之前就嚷嚷起自己要跟去。

“或許並沒有這麽覆雜呢?”贠朝說著看向低頭飲茶的花笙,心中卻是疑惑對方怎知自己要找的是那假和尚,明明他未曾專門提過。

“嗯?可根據標記來說最有可能的就是此地了。”花笙聽贠朝如此問道,也思索起來,南朝四百八十寺,林立江南,若是一處一處地找尋,或許傾盡幾年時光都不能夠找到這人。“聽贠兄這麽說,還有別的寺廟?”

“秋山寺。”贠朝道出三字,他當初在薊水綺羅坊掌櫃口中聽到這個名字,未與此事做聯想,可花笙所說的楓生於秋,卻讓他突然想起了這個偶然聽到的地方。

畢竟江湖中人有學問的並不多,往往只是認字便可,附庸風雅的都少,又哪裏懂得吟詩作對呢。

“贠兄提到的此地也不無可能。”

“師兄要是去秋山寺?那我也去!”聽著地點變換,秦無衣立即跟著改換了要去的地點。

“無衣,你……”贠朝轉頭看向秦無衣,對方一臉堅定模樣,讓他有些頭疼,其實此事與秦無衣毫無幹系,本就不該牽扯其中,此刻卻硬要與自己同路,讓贠朝不由地愧疚起來。

“要我說,不如你們分而行之——”

“不可!我好不容易找到師兄,要是再躲——”秦無衣未待花笙說完,已出口打斷,可當他說出“躲”字後,口中話戛然而止,臉上神情變換,忽地已開眼,不敢再看贠朝了。

“……”秦無衣的“躲”字發得十分清晰,贠朝並未聽差,一時無話可說。

“秦兄不必如此激動,或許,或許……”或許什麽,花笙也說不出了。

三人坐於涼亭,昨夜剛下過一場雨,面前又是池塘,襲來的風帶著涼意又攜著潮氣,吹得人遍體生寒。

“無衣。”又是一陣風吹過,帶走贠朝長嘆出的一口氣,他終於開了口:“待此間事了,我自會去找你,與你一道,回去見……”

那兩個字在贠朝喉頭滾過,最終還是被他悉數吞下,此時此刻,他依然無法說出“師父”二字。

“當真?”

“我什麽時候騙過你?”秦無衣的“當真”二字又把贠朝惹得有些惱了,他從前竟不知曉這師弟是如此患得患失又傻頭傻腦,也敢質疑自己了。

他既然能說出此話,便一定會做到。

“好了好了,秦兄,贠兄既然都答應你了,你為何還要問這般擾人的問題,以贠兄的性子,又怎會答應你做不到的事呢。”花笙瞧面前二人一個比一個更像呆頭鵝,說不了幾句就要“嘎嘎”叫起,也不知他們的師父得有多頭疼。

“所以寒山寺、秋山寺,你們就分頭前去,切記手下留情,留個活口,咱們才好繼續追查。”花笙竹扇一合,拍板決定。

“那你呢?”贠朝看花笙決定的很快,卻撇開自己不談,不由得覺著這人葫蘆裏又賣起了藥。

“在下還需坐鎮在此。”花笙說完,見贠朝依舊盯著自己,也只好道出另一件事來:“實不相瞞,我有些生意上的事還想與贠兄的那位朋友談上一談,此刻他既然做客在此,在下當然要好好把握一下機會。”

“你怎知我要找的是那個和尚?”待三人分別時,贠朝等秦無衣身入繁梨之中,才向花笙問道。

“贠兄對那和尚如何撞人,哪般面容,輕功怎樣都一清二楚,難道不是有心跟著?”花笙笑著說道,眼中閃著算計的精明。

果然是做生意的人,花笙這般通透人心,讓贠朝脊背有些發涼。

“贠兄也不必這樣看我,我既然將這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你,就不會藏別的心思,只是……”

“只是如何?”

“只是希望贠兄此去順利,最好能帶回一個活口,咱們也好追查他們背後的組織不是。”

花笙此話說的是“咱們”,是將贠朝拖進了快雪山莊的勢力之中,贠朝雖不曾反駁,卻又覺著今日的江湖較他之前所識覆雜了許多。

“希望吧。”贠朝留下三字後也離開了,他這麽說,也希望此去真的能找到那人。

穆如清聽贠朝答“是”,立即說道:“我們一起去。”

“你的傷還沒好。”贠朝早就想到穆如清要同他一起,卻仍舊有些糾結。

誠然事情的了結必得穆如清親手去做,可少年身上的傷口卻令人心憂。

“我已經好多了,真的。”說著穆如清好似怕贠朝不帶上他,又激動地抓住了對方的手,繼續道:“你不是讓我報仇嗎?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,我要和你一起去!”

聽到“報仇”二字,贠朝忽然想起從前的小胖子,眼前人與記憶裏變化許多,但那雙清澈的眼睛卻沒怎麽變,依舊如水潭一般倒映著世間萬物。

良久,贠朝才終於說出一個“好”字,穆如清方松開了他的手,與贠朝一同商量起何日啟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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